王维——阳关道上故人还
[大唐安魂曲]系列其一
参考《资治通鉴》和《新唐书》还有一点《太平广记》
不严谨的地方是有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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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,大雁何时复北归
开元二十五年的某个夏夜,虫鸣吵得人难以入睡,闷热的夏风又吹得人躁动不安。
牛仙客尤其躺不住,干脆坐了起来。
自己几斤几两他是心知肚明的,若是没有李林甫,他根本够不到尚书府的门。
但如今,李林甫居然与那素来看不惯他们的张九龄越走越近……
牛尚书从开开心心吃喝玩乐变成胆战心惊地吃喝玩乐了,如此落差,愁得他头发都掉了一大把。
为了防止英年早秃,他立刻披上衣服,踏着月色出门去了。
此刻王家的院子也不那么静谧了,莲花池边不时传来几声杯盏相碰的轻响。
“兄长有心事?”王缙端着酒杯,眼睛却没有从对面的人身上移开。
王维端坐在桌前,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,深深叹了口气:“如今朝堂上的局势变得越来越看不清了。”
王缙瞥了一眼兄长紧皱的眉,笑了笑,自顾自地给他的空杯里加满了酒,他知道对方在担心谁,但他不能理解:“看不清就不要看了,你我保全自己已经很难了,管不了别人的。”
“夏卿,”王维把那满盏月光推到一边,“去给我拿把扇子来。”
眼巴巴等着兄长给自己讲肺腑之言的王夏卿:“……大夏天你穿的这么端庄,你不热谁热?”
王维见他没有动作,只能用手扇了扇领口,站了起来:“放心吧夏卿,我自是没有他们那般孤勇,不会置自己于危难中。”
说完就转身朝着卧房走去。
等到背影隐入夜色之后,王缙才开始收拾狼藉的杯盏。
他与兄长自小就形影不离,一起读书,一起扬名,一起科考,一起入仕……
他们从始至终在其位谋其事,经历过的挫折似乎并没有太多,但这次,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很快,不祥的预感就成真了。
牛仙客是彻底抱住李林甫这颗大树不撒手了。
监察御史周子谅不屑脸开到最大,提笔就是一千字。
此事当然不在牛仙客的计划范围之内,因为他根本没有计划。
李大人忙的很,也没有耐心给他分步讲解,干脆甩了一句:“万事有我,不必担心。”
尚书大人长舒了口气,又过回了开开心心吃喝玩乐的日子。
李林甫第二天就入宫见皇帝去了。
如今的皇帝早已不是几十年前的李三郎了。
李林甫深知这一点,周子谅自然也知道。
但他没想到,去往瀼州的路这么远。浑身上下的疼痛让他举步维艰,两条腿颤的厉害。
“拿,纸来……”他沙哑的嗓音传了很远,却没有人动。
他看了一圈,周围都是冷冰冰的眼神,估计都是怕与他扯上关系,被当庭毒打。他苦笑出声,直直地载到刚下过雨,湿漉漉的草地上,无力地喃喃自语:“此生竟报不了张丞相的恩情了……”
周子谅的死讯很快就飞入了京城。
辗转难眠的除了张丞相,剩下的就是王维了。
他闭上眼睛时,夜已经深了,睁开眼睛却依旧是遥遥黑夜,无风无月。
“我想辞官了。”他轻声说。
“兄长你又来了,”王缙拍了拍他的手背,低声道,“不会有事的,睡吧。”
第二日,张九龄被罢相了。
朝堂彻底乱了,骂李林甫的诗文满天飞。
王维好几次拿起笔来,又放下。
“兄长,此时写什么都不是明智之举。”
王缙终于在夕阳完全没入江水之前,打破了一下午的沉默。
“我不乱写,我给张丞相写……”
“你疯了?张丞相都被调去荆州了,李林甫这个小人,就是想借周子谅搬倒他,此时莫要乱站队!”
“夏卿!”王维素来安安稳稳,说话也轻柔,此刻声音却提高了好几度,“我哪边都不站,我只是想报张丞相的知遇之恩!如果做官连恩义都丢了,连话都不准说了,那我还不如隐居山林算了!”
王缙愣了一下,叹了口气:“可惜,秋风萧瑟。鸿雁难寄。”
“那便等来年张丞相回京之时,我再给他。”
可惜王维没有等到那一天,他就踏上了遥遥望不到尽头的出塞之路。
南方的大雁不会飞进西北的风沙里,他依旧没有把信送到张丞相手中。
“大漠的空气其实比浑浊的官场好太多了,夏……”
他一回头,身后空无一人,只有落日余晖中,渐渐被沙砾掩埋的马蹄印。
2,凝碧池头歌舞歇
王维在菩提寺待过很长一段时间。
一开始他只能一个人枯坐在院子里,抬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。
从朝阳到星辰,又从寒月到黎明。现在他发现,唯一排解苦闷的方法就是在墙上画画。
画满整面墙,一天也就过去了。
这天,一个人忽然站到了他的身后。
“为何画松?”那人轻声问。
“隆冬叶不落,雪落枝不折。”王维回答。
“为何画石?”那人又问。
“斗转星移不改其志。”王维转了转酸痛的脖子,眼睛瞄到了身后的人。
“你是王摩诘吧?”
“是我,您是怎么……”
“王摩诘的画,天下谁人不知?今日得见,实乃大幸,我叫雪海清,是个乐师。”
虽然被人打扰了作画,但王维并没有狠下心来讨厌这个与自己同病相怜的人。
反而很懂得苦中作乐的与他聊起天来。
“我们怎么出去?”雪海清问。
王维摇了摇头,眼神里满是迷茫,没有一点意见可供参考。
“可以试的我都试过了。”
“据说贼人过几日要设宴,说请我们去给他奏乐,”雪海清抿了一口酒,随后一脸痛苦地捂住了嘴,“这酒真难喝,我宁可被砍断了手也不想给逆贼拨一下弦!”
雪海清有点自带话唠属性,别看王维平时和同事很聊得来,但他自幼喜欢安静,别问,问就是装的。
这要搁在几年前,他肯定已经受不住了。
他想到夏卿还在外杀敌,而自己却困居于此,不免整日郁郁寡欢,可这个人来了,院里的槐树叶似乎都绿了许多。
可他还没来得及研究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,雪海清就在一个清晨,抱着他的琴,走出了菩提寺。
一整天都没有回来。
送饭的人傍晚才来。
王维照例问了一句:“可有王夏卿的消息?”
“没有。”那人的话也是一成不变。
王维想了想,忽然又开口了:“雪海清什么时候回来?”
“他死了。”那人说的漫不经心,但这三个字落到王维的心里却有千斤之重。
他从此再无心作壁画,只是提笔写了一首《凝碧池》。
“兄长。”
王维木然抬头,看到坐在马背上的人,干涩了许久的眼睛立马亮了。
“夏卿!”
王缙下马扶了一把站不稳的兄长,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回家了,没事了。”
3,归卧终南无还期
王维有预感,右丞相应该就是他这辈子能做到最大的官了。
若不是当年弟弟削官保他,如今自己的坟头草可能已经比树高了。想到此处,那股愧意就又涌上心头。
他给弟弟写了第七封信。
“夏卿,为兄这半生似乎一直在拖累你,如今也该把属于你的还回去了,同样也该兑现我对张丞相许下的承诺了,世上浊清难辨,你万事小心,莫要走错了路。”
一封信,一份陈情表。
王维就这样离开了朝堂,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。
还是钟南山上的竹林与清泉更适合他。
裴迪举着酒杯笑了半天:“你说,咱们辗转半生到底是为了什么,啊?”
“为了现在住上大房子啊。”王维笑着说。
“哈哈哈王摩诘,你怎么变了?”
“我哪有?”王维转了转手中的酒杯,突然凑近,低声对裴迪说,“你听,是不是有人来了?”
裴迪怔了怔,笑着推开他:“得了吧,怕不是皇帝来找你了。”
“那我可得藏好,藏床底,你可不准说漏啊。”
裴迪啧了一声,看着自己的空杯,忽然道:“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去……”
“去郢州,去看一个故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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